◼“缩表”的直接因素之一：经济增长放缓，贷款有效需求不足：
实体经济增速向资产端扩张受阻的传导链条可以从两个层面剖析：
1）经济增速不及预期将传导至信贷端增量不及预期。贷款作为商业银行资产端最重要且占比最大的细分科目，以六大国有行为例，贷款在银行资产端占比均超50%，因此当经济基本面修复缓慢影响企业部门、居民部门加杠杆的意愿及能力时，银行放贷能力同样受限，导致信贷规模扩张承压甚至有所收缩，直接引起银行的“缩表”趋势。
2）信贷端增量不及预期将传导至与贷款相关的利息收入增速放缓。对于商业银行来说，信贷收入作为银行主要的盈利资产之一，若信贷规模收缩则大概率将对银行的盈利水平产生影响，并进而通过净资产科目间接引起银行的“缩表”趋势。
◼“缩表”的直接因素之二：“提前还款潮”或加剧缩表趋势：
居民部门“提前还款潮”的影响或可遵循以下三条逻辑链体现：
1）大量提前还贷将在短时间内造成银行账面上的贷款资产余额下降，而银行发放的贷款是其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贷款余额的下降将直接导致银行总资产规模的缩小；
2）大量提前还贷可能打乱银行内部原有的资金使用安排和资产负债结构，即原本预期在较长时间内可取得稳定长期的利息收益的资金被动减少，致使相应的预期利息收入减少，同时为了维持资产端的平衡性与流动性，银行需被动调整资产配置，卖出高收益、低流动性资产，进一步致使相应的投资收益减少，最终传导至银行净资产规模的增速放缓；
3）大量提前还贷可能会一定程度上引起搭建新客户群体渠道或新资产来源渠道的“真空期”，即在寻找新的信贷客户或可配置资产的过程中面临时间成本，短期内难以迅速弥补资产规模的下降。
◼“缩表”的直接因素之三：息差收窄抑制资产端扩张：
息差收窄通过影响商业银行的盈利能力和资产质量，进一步减弱其风险应对能力，同时对其业绩维持构成挑战，并进而传导至资产端扩张能力的削弱，若收窄趋势不改则最终或引发资产端缩表。
◼“缩表”的影响之一：加剧信用债市场的供需冲击与波动：
1）当银行面临负债端稳定性下降以及利率债供给加速两方面压力时，优先减持公募债基和信用债或成为银行同时应对资产端收缩和配置结构调整的首选策略。
2）叠加当前市场环境下信用债的流动性偏弱及收益率偏低致使板块配置性价比下降，作为信用债的主要机构持仓者，商业银行具备通过直接卖出信用债以获取确定性收益的动力，同时释放更多仓位以腾挪结构调整空间。由此，商业银行缩表的趋势可能对信用债市场整体形成一定的需求冲击，加剧市场波动，并引发信用债估值的进一步调整。
◼“缩表”的影响之二：优化信贷结构：
1）倘若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态势延续，或导致银行体系在缺乏足量低成本资金的情况下，在信贷投放总量上被动收缩、在信贷投放结构上趋于谨慎，从而缓解长期内收益下降和流动性紧张的压力。
2）就调整信贷投放结构来应对商业银行“缩表”带来的挑战而言，逐步转向更保守、更定向、更精细的信贷投放策略来重新配置有限的信贷资源或将成为银行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必然选择，即通过调整投向、筛选客户、提升高收益和短周期产品比重等方式来实现信贷结构的优化。
3）尽管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的趋势或引起信贷结构被动调整，但信贷结构的调整方向在一定程度上亦符合国家宏观调控的要求，包括银行信贷投放正在逐渐向工业、绿色金融、普惠小微等重点领域倾斜，而对于传统领域如房地产的贷款配置信心正在减弱，这一趋势提示整体信贷结构与当前的产业政策与经济发展方向契合度有所提升，逐步减少对非实体经济的信贷投放并转而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主动压缩部分风险较高、回报不确定的资产并将信贷资源引导至风险相对可控、政策支持的领域，金融活水或开始流向“实”处。
◼“缩表”的影响之三：增加并购重组的可能性：
1）中小型银行视角：a）对于城商行、农商行等盈利空间本就相对有限、资本基础本就相对薄弱的中小银行而言，收入的显著下降将加剧其经营困境、加大其资本补充难度，从而放大其被并购的可能性；b）中小银行的融资成本通常较高，且流动性储备不足，或面临难以应对存款集中提取、债务到期或市场融资难度增加等情况；c）“缩表”带来的中小银行盈利能力下降和流动性紧张会共同推高信用风险，因对其偿付能力的担忧加剧导致融资难度进一步加大，从而陷入负向循环；d）当中小银行由于出现“缩表”情况而难以达到监管标准时，出于维护金融系统稳定性的考虑，可能监管部门会倾向于推动中小银行的并购重组，通过引导大型银行介入来借助其资源和管理能力优化中小银行的运营管理，降低个体风险蔓延为系统性风险的潜在可能。
2）大型银行视角：a）大型银行可以通过吸收中小银行的客户资源来快速扩大市场份额，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资金和流动性压力；b）并购中小银行有助于大型银行在不通过大规模新增贷款的情况下新增优质低风险资产，从而优化资产负债结构、提升资产质量。
3）若“缩表”趋势持续，大型银行与中小型银行之间的并购重组或不失为一种应对策略，甚至引发“并购重组潮”，因此投资者需密切关注中小银行的资产端变化，把握被并购概率并相应调整组合持仓以防御震荡市中的波动加大和风险抬升。
4）在并购重组过程中，银行由于不良资产清理、资产结构调整、重组成本以及业务整合的短期效应，可能导致息差利润和资本指标下降，从而使盈利能力和资本充足率在短期内受到冲击，但银行的长期稳健性或因此得以改善。然而，并购的成败仍取决于市场条件、管理能力、监管政策、整合成本、不良资产数量以及并购双方的协同效应等多方面因素，因此商业银行需仔细权衡并购的潜在收益与风险，审慎做出决策以确保能够真正带来长期的战略性优势。
◼ 风险提示：：政策与监管变化风险；市场波动风险；数据统计偏差。
1. 银行资产端承压，甚至出现缩表趋势
在当前利率下行、经济增长面临一定不确定性以及金融市场环境复杂多变的背景下，商业银行作为金融体系的核心组成部分，其经营态势开始变化。具体而言，商业银行的扩表速度呈现出明显放缓的态势，甚至部分银行在季度环比层面出现缩表情况。
所谓缩表，即银行资产负债表规模的收缩。从宏观层面来看，截至2024年8月末，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资产为426.57万亿元，同比增长7.20%，尽管从数据上看增速有小幅回升的迹象，但整体仍处于下降通道之中。进一步聚焦到 A 股市场的上市银行，2024年A股42家上市银行总资产规模保持增长态势，但增速显著放缓。截至2024年第二季度，A股上市银行总资产为293.19万亿元，同比增长7.16%，较2023年同期下降4.68个百分点，环比增长0.37%，较24Q1下降3.56个百分点。
具体来看，除民生银行外，其余41家上市银行总资产均保持同比正增长，但环比来看，仅宁波银行一家环比增速超过5.00%，达到5.04%，同时，有7家银行出现环比缩表现象。分行业进行分析，国有大型银行共6家，其中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交通银行3家银行季度环比缩表，但鉴于该类银行资产规模较大，我们认为国有商业银行未来出现大幅缩表的可能性不大；城市商业银行17家，其中仅有贵阳银行一家环比缩表；农村商业银行10家，均实现环比正增长，该类银行资产规模仍处于扩张阶段，缩表可能性较小；股份制商业银行共9家，同比增速均相对较低，民生银行、光大银行、华夏银行环比缩表，其中民生银行环比缩表幅度最为显著，总资产减少1727.26亿元，环比下降2.28%，股份制银行整体资产规模变化情况差异较大，部分银行存在缩表的风险。
因此，在“缩表”迹象隐现的初期，探究加剧银行缩表的关键因素及其后续可能导致的结果或有助于投资者从机构行为角度研判信用债中短期内的行情变化，并进而相应调整配置策略。
2. 多因素限制商业银行资产端扩张
我们在2024年9月23日发布的报告《从银行“缩表”推演信用债行情走势》中已详细阐明了负债端承压对于银行资产端扩张的间接牵制效应，即负债端面临的“吸储难”问题削弱了银行负债端的稳定性，导致负债端向资产端传导的缩表现象。基于此，在本部分内容中我们将进一步深化探讨，将重点聚焦于限制银行资产端扩张的直接因素。
2.1. 经济增长放缓，贷款有效需求不足
近年来，国际形势瞬息万变，国内经济则处于结构性调整关键阶段，中国经济增长态势备受关注。从关键经济指标进行剖析，GDP 增速呈现放缓趋势。2024年上半年，我国GDP为61.68万亿元，按不变价格计算，同比增长5.0%；分季度看，一季度GDP同比增长5.3%，二季度增速放缓到4.7%，增速较去年同期回落1.66个百分点。与此同时，除GDP外，CPI 和 PPI 的变动情况同样为经济增长放缓这一论断提供有力的佐证。2024年8月，全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0.6%，环比上涨0.4%，与上月相比，涨幅较前值回落幅度为0.1个百分点；在市场需求不足以及部分大宗商品价格下行等诸多因素的综合影响下，PPI超预期下跌，同比加速回落，下降1.8%，降幅比上月扩大1.0个百分点，环比下降0.7%，降幅较上月扩大0.5个百分点，工业生产者面临较大的价格压力。
随着经济增长速度的放缓，市场主体的投资与消费意愿普遍减弱，导致贷款有效需求不足，因此，宏观基本面的变动趋势将对商业银行的信贷业务产生直观影响。
从总量数据来看，贷款规模呈现出明显的缩减态势。截至2024年8月末，社会融资规模存量为398.56万亿元，同比增长8.1%，较上月回落0.1个百分点；8月单月社融增量为30311亿元，同比少增968亿元。具体来看，社融同比减少的压力主要来源于人民币贷款的减少。人民币贷款同比增速持续下滑，尤其是2024年7月份，社融口径下的人民币贷款自2005年7月以来首次出现负增长，减少808亿元；8月新增人民币贷款为10441亿元，虽由减转增，但同比少增2971亿元。
分部门来看，居民、企业贷款均同比少增。在经济增长放缓叠加房地产不景气的背景下，8月新增居民贷款1900亿元，同比少增2022亿元，从结构看，短期居民贷款同比少增1604亿元，中长期居民贷款同比少增402亿元。8月，新增企（事）业单位贷款8400亿元，同比少增1088亿元，其中短期企（事）业单位贷款同比少增1499亿元，中长期企（事）业单位贷款同比少增1544亿元。
总体而言，实体经济增速或系银行资产端扩张受阻的关键因素之一，其传导链条可以从以下两个层面进行剖析：1）经济增速不及预期将传导至信贷端增量不及预期。贷款作为商业银行资产端最重要且占比最大的细分科目，以六大国有行为例，贷款在银行资产端占比均超50%，因此当经济基本面修复缓慢影响企业部门、居民部门加杠杆的意愿及能力时，银行放贷能力同样受限，导致信贷规模扩张承压甚至有所收缩，直接引起银行的“缩表”趋势。2）信贷端增量不及预期将传导至与贷款相关的利息收入增速放缓。对于商业银行来说，信贷收入作为银行主要的盈利资产之一，若信贷规模收缩则大概率将对银行的盈利水平产生影响，并进而通过净资产科目间接引起银行的“缩表”趋势。
2.2.“提前还款潮”或加剧缩表趋势
当下，鉴于我国短期内经济发展趋势尚不明晰，居民部门去杠杆的心态加强，在实际经济活动中表现为在综合考虑自身财务状况、市场利率变化、投资收益波动等多种因素后，选择针对其个人住房贷款进行提前偿还，而居民房贷系我国商业银行体系所持有的资产品种中的相对优质类别，因此“提前还款潮”正逐渐成为商业银行资产端收缩的另一关键因素，且这一现象正在对银行的资产结构形成显著影响。
在居民资产负债表中，房贷无疑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项负债。截至2024年6月末，42家上市银行的个人贷款在总贷款中的占比为35.78%，其中个人住房贷款在个人贷款中的占比达55.87%。当前，我国个人住房贷款项目明显呈现逐步缩减的态势，2024Q2中国个人住房贷款余额为377,900亿元，同比减少1.05%；42家上市银行中有28家银行个人住房贷款项目环比缩减；六大国有行中除邮政储蓄银行外，个人住房贷款项目均环比缩减，其中工商银行该项目缩减幅度最大，为-1.96%，较2023年末减少约1230.92亿元。除此以外，居民提前还款行为还可以通过RMBS条件早偿率指数进行观测，即在 RMBS产品中，借款人提前偿还住房抵押贷款占资产池未偿本金余额的比率。从现有数据来看，进入2023年以来，该指数呈现显著上行且上行斜率明显增加，从2023年初的0.1065点上涨至2023年10月24日的0.1341点，涨幅达25.91%，表明中国个人住房贷款规模正处于收缩周期，居民提前还款热度不减。
居民“提前还款潮”的成因可主要概括为经济环境不确定性加剧、房地产价格下跌、房贷利率与理财收益率变动三方面，充分反应当前居民自身的财务考量与决策倾向。
首先，在经济环境不确定性加剧的背景下，行业竞争加剧，就业压力增大，导致居民对未来收入的预期并不乐观、对未来收入的增长缺乏信心，因而直接对居民部门整体加杠杆的意愿及能力产生负面影响。具体而言，我国人均可支配收入虽仍保持增长，但增速明显放缓，2024Q3中国居民可支配收入累计值为41,183亿元，同比增长4.50%，增幅较去年同期下降0.7个百分点；中国消费者信心收入预期指数近年来总体呈现下行趋势，2024年8月预期指数为94.5，虽基本维持2024年下旬以来的中枢水平，但仍提示居民整体对于未来 6 个月家庭收入情况的预期偏谨慎。
在此情形下，一方面，居民提前还贷能够切实减轻家庭的债务负担，有效缓解每月还款压力，并将节约的利息支出用于满足其他生活需求，优化家庭财务结构；另一方面，居民可以通过提前还贷来督促自身重新审视家庭资产配置，减少对房产等固定资产投资的过度依赖，平衡收支的同时减少透支型消费、激进型加杠杆，从而在不确定性加剧的经济环境中提升风险抵御能力。
其次，随着房地产市场的持续调整，未来房价走势尚不明朗，居民对于房地产价值的预期也随之下降，故而更倾向于提前还款以优化在地产投资上的收益与支出，因此房地产市场是否有所回暖亦对居民提前偿还房贷的决策存在显著影响。
具体而言，一方面，房产作为贷款抵押物，当居民预期房地产价格难以企稳反弹时，对于背负房贷的居民意味着其所持有的房产面临价值缩水风险，而提前还款可以减少负债规模，从而通过减少利息损失来降低持有期间的总损失。数据显示，中国70个大中城市新建商品住宅房屋销售价格指数呈现较为明显的下降态势，2024年9月当月同比下降6.1%，环比下降0.7%，结合预期角度看，居民对于未来房价的预期整体相对悲观，在2024上半年期间预期未来房价上涨的居民数量较为有限，仅占比 11%。另一方面，由于居民普遍认为提前还贷这一做法可以帮助更好地掌控自己的财务状况，避免因房价下跌和债务压力双重影响而陷入财务困境，因此为减轻房价下跌预期带来的心理压力、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居民多数选择提前还款来减少债务负担。
再次，尽管伴随政策出台，我国房贷利率已呈现连续十个季度不断下行的态势，2024Q2个人住房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为3.45%，环比下降24BP，同比下降66BP，然而理财产品收益率同样在波动下行，即便是在当前较低的房贷利率水平下，银行理财收益率仍难以持续跑赢房贷利率。因此，居民利用投资端收益覆盖杠杆成本以赚取利差的做法性价比显著下降，故开始向压降杠杆成本转向，通过提前还贷来减少利息支出，同时规避利率波动风险。
总体而言，居民部门的“提前还款潮”对银行缩表趋势的影响或可遵循以下三条逻辑链予以体现：其一，居民大量提前还贷将在短时间内直接造成银行账面上的贷款资产余额下降，而银行发放的贷款是其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贷款余额的下降将直接导致银行总资产规模的缩小；其二，居民大量提前还贷可能打乱银行内部原有的资金使用安排和资产负债结构，即原本预期在较长时间内可取得稳定长期的利息收益的资金被动减少，致使相应的预期利息收入减少，同时为了维持资产端的平衡性与流动性，银行需被动调整资产配置，卖出高收益、低流动性资产，进一步致使相应的投资收益减少，最终传导至银行净资产规模的增速放缓；其三，居民大量提前还贷可能会一定程度上引起搭建新客户群体渠道或新资产来源渠道的“真空期”，即在寻找新的信贷客户或可配置资产的过程中面临时间成本，短期内难以迅速弥补资产规模的下降。
2.3. 息差收窄抑制银行资产端扩张
净息差是银行利息收入与利息支出之间的差额与银行总资产的比率，其中利息净收入是我国商业银行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截至2024年6月末，商业银行利息收入占比高达75.69%，然而自2019年8月实施新的LPR形成机制以来，LPR经过多次调整已下行至历史低位，截至2024年10月21日，1年期LPR为3.10%，5年期以上LPR为3.60%。在利率长期下行的展望中，尽管存款利率随贷款利率也有所下调，但由于负债端利率具有一定的刚性，故难以在短期内大幅跟随下降，致使净息差逐步收窄，截至2024年二季度末，商业银行净息差为1.54%，显著低于监管的合意标准1.80%。而净息差的下降或直接导致银行的利润空间被压缩，可用于业务拓展、风险覆盖和资本积累的资金减少，如2024年Q2商业银行加权平均ROE（净资产回报率）为5.71%，较去年同期下降0.47个百分点。因此，息差收窄通过影响商业银行的盈利能力和资产质量，进一步减弱其风险应对能力，同时对其业绩维持构成挑战，并进而传导至资产端扩张能力的削弱，若收窄趋势不改则最终或引发资产端缩表。
3. 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的影响
3.1. 加剧信用债市场的供需冲击与波动
关于商业银行缩表对信用债市场的影响，我们在2024年9月23日发布的报告《从银行“缩表”推演信用债行情走势》中曾做出针对性的详细分析。简而言之，商业银行在资产端的金融投资占比较高，仅次于贷款类资产，其中公募基金及信用债的持仓比例相对较大，因此，当银行面临负债端稳定性下降以及利率债供给加速两方面压力时，优先减持公募债基和信用债或成为银行同时应对资产端收缩和配置结构调整的首选策略。叠加当前市场环境下信用债的流动性偏弱及收益率偏低致使板块配置性价比下降，作为信用债的主要机构持仓者，商业银行具备通过直接卖出信用债以获取确定性收益的动力，同时释放更多仓位以腾挪结构调整空间。由此，商业银行缩表的趋势可能对信用债市场整体形成一定的需求冲击，加剧市场波动，并引发信用债估值的进一步调整。
3.2. 优化信贷结构
根据前文所述，信贷需求的萎缩、提前还款的增加直接压缩商业银行的利息收入并进一步弱化其盈利能力，净息差收窄及负债端揽储困难同样加剧商业银行的资金压力并传导至总资产收益率的下滑，因此，倘若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态势延续，或导致银行体系在缺乏足量低成本资金的情况下，在信贷投放总量上被动收缩、在信贷投放结构上趋于谨慎，从而缓解长期内收益下降和流动性紧张的压力。
就调整信贷投放结构来应对商业银行“缩表”带来的挑战而言，银行或正逐步转向更保守、更定向、更精细的信贷投放策略来重新配置有限的信贷资源。具体而言，在客户选择方面，银行或优先支持信用资质良好、还款能力稳定的客户；在贷款投向方面，银行或减少传统行业、低收益行业的信贷投放，转而对高技术产业、绿色金融等新兴行业的信贷投放予以支持；为了弥补息差收窄带来的收益损失，在信贷产品方面，银行或增加高收益产品的投放，如消费贷款、信用卡贷款等，其较高的利率水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缩表”后可能引起的盈利能力下滑；在贷款期限方面，银行亦可能会更倾向于短期贷款投放，如贸易融资、短期企业贷款等以增加其资产的流动性，从而降低长周期贷款的不确定性。因此，商业银行资产负债表的收缩态势若进一步持续甚至加剧，信贷投放结构的调整或将成为银行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必然选择，即通过调整投向、筛选客户、提升高收益和短周期产品比重等方式来实现信贷结构的优化。
聚焦7家2024年中报数据显示季度环比发生“缩表”的上市银行，可以发现已有部分银行开始调整其信贷结构。
1）工商银行：在2024年3月举行的2023年度业绩发布会上，工商银行管理层透露下阶段将重点进行“五化”转型，即布局现代化、风控智能化、动能数字化、结构多元化、基础生态化，其中在多元化结构方面，上半年工商银行“零售+普惠”贷款增量占比同比提升至36.8%，表明工商银行将通过稳定提升零售和普惠贷款占比来改善信贷客户结构和银行资产结构，并优化整体资产负债表。此外，根据工商银行2024年中报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6月末，包括个人经营贷款、个人消费贷款在内的非按揭类零售贷款比年初增加近3000亿元，保持同比多增，同时，为适应经济转型升级趋势，从低效领域存量信贷中移位再贷金额超过2万亿元，着力于盘活存量资产、提升资金配置效率。
2）农业银行：根据农业银行2024年中报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6月末，其贷款总额约24.4万亿元，新增1.77万亿元，增速为7.8%，信贷规模的稳健增长或主要源于以结构与质效为核心的信贷策略，通过及时调整信贷结构来紧跟经济转型方向、深挖实体经济需求，以求信贷投放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求更加适配。具体而言，农业银行2024年上半年针对县域贷款、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贷款、制造业、绿色信贷、普惠金融、科创产业等重点领域的信贷支持力度持续加大，相关领域贷款规模保持较高增速。
3）民生银行：自2023年末，面对净息差下行的行业趋势，民生银行亦采取措施加强资产负债管理，例如通过资产端一体化经营，强化差异化竞争，以战略客户为牵引带动中小、小微等重点领域贷款高质量增长，同时加大零售贷款投放，提升零售信贷在各项贷款中的占比，加快推进供应链业务、中小科创、普惠小微、消费信贷等“增长盘”。此外，结合贷款投向增速来看，截至2023年末，民生银行在制造业、普惠型小微企业、绿色产业等重点领域的贷款增速分别为17.48%、11.51%、46.87%，均高于各项贷款平均增速，进一步强化其“中小微金融特色”。
4）交通银行：交通银行管理层在2024年半年报业绩发布会中同样强调商业银行需要正视长周期下，经济换挡和转型升级这一新常态，故抛去规模情节、优化信贷结构、提升资金运营效率系战略发展的重中之重。具体而言，为对冲2024年二季度部分资产收益的下行压力，交通银行针对资产结构的优化采取积极举措，例如在继续保持信贷投放稳定增长的同时，一方面提升收益率相对较高的客户贷款的占比，另一方面大力压降利率较低的票据类业务以及现金及存放央行款项的占比。
尽管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的趋势或引起信贷结构被动调整，但信贷结构的调整方向在一定程度上亦符合国家宏观调控的要求。近年来，国家倡导金融回归服务实体经济的本源，强调资金投向制造业、高新技术产业、小微企业等关键领域。因此，伴随资产端的压缩，商业银行逐步减少对非实体经济的信贷投放，并转而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换言之，银行主动压缩部分风险较高、回报不确定的资产，将信贷资源引导至风险相对可控、政策支持的领域，有助于减少资金“脱实向虚”的现象。
结合各类信贷数据可以看出，截至2024年二季度末，我国工业中长期贷款余额同比增速达17.5%，普惠小微企业的贷款余额同比增速达16.9%，二者整体增速相近，均高于各项贷款余额的同比增速，表明银行通过加大对工业领域的中长期资金支持，推动制造业从低附加值的传统行业向高附加值的科技与创新领域转型，同时借力工业领域稳定且较大规模的信贷需求来优化对信贷的风险管理，构建信贷资产“压舱石”，而对于普惠小微企业的信贷倾斜不仅响应国家普惠金融政策的号召，同时可助力银行受益于小微企业长期的成长空间、提前布局盈利机会；在绿色贷款领域，银行信贷资源的倾斜较工业及普惠小微更为显著，截至2024年二季度末，本外币绿色贷款余额同比增长28.5%，高出各项贷款余额增速近20BP，反映银行在碳中和目标下对新能源、绿色交通运输、可再生能源等绿色产业的信贷支持力度明显加大，一方面有助于银行提升自身资产质量，另一方面可得益于支持绿色项目的贷款所享有的政策优惠。反观房地产领域，自2020年至今，其贷款余额增速整体低于各项贷款余额增速，并且自2021年下旬起，房地产贷款余额增速持续下滑，2022至2023年间下降幅度显著，甚至于2023年三季度末出现负增长，房地产贷款投放量持续缩减至2024年二季度，表明房地产市场供求关系变化带来的贷款需求疲软，银行对该行业的风险管理趋于谨慎，信贷资金逐步转移至其他更具发展前景的优质产业，故与上述重点领域的信贷倾斜形成鲜明对比。
总体而言，银行信贷投放正在逐渐向工业、绿色金融、普惠小微等重点领域倾斜，而对于传统领域如房地产的贷款配置信心正在减弱，这一趋势提示整体信贷结构与当前的产业政策与经济发展方向契合度有所提升，金融活水或开始流向“实”处。
3.3. 增加并购重组的可能性
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趋势的延续或可能导致银行间并购重组的现象出现，尤其城商行、农商行等中小银行预计面临更高的并购风险。
3.3.1. 中小型银行视角
首先，贷款作为商业银行主要收入来源之一，资产端“缩表”表明银行新增贷款或存量贷款有所缩减，故一般预示商业银行盈利能力或随之下降，资本充足率或因银行补充资本的能力受限而随之承压，尤其对于城商行、农商行等盈利空间本就相对有限、资本基础本就相对薄弱的中小银行而言，收入的显著下降将加剧其经营困境、加大其资本补充难度，从而放大其被并购的可能性。
若进一步比较42家上市银行中，国有大型商业银行与股份制商业银行缩表与未缩表的平均净息差及资本充足率，可以看到缩表趋势对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影响相较于国有大型银行更为显著。在净息差方面，自2020年以来，资产端有缩表迹象的国股大行平均净息差的下降幅度普遍大于未缩表的银行，且国有大行和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净息差降幅均约为1%左右；然而，在资本充足率方面，自2020年以来，国有大行无论是否出现缩表迹象均呈现抬升趋势，且有缩表迹象的国有大行资本充足率甚至稍高于未出现缩表迹象的国有大行，或因样本数量有限所致，反观资产端出现缩表表现的股份制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则显著低于未有缩表表现的股份制银行，且前者资本充足率呈现波动中小幅下行趋势。数据表明，国有大行因具备更为稳健的资产结构和相对多元化的资金来源，尤其是规模显著的存款基础，有助于增强其抵御市场波动的能力，加之国有大行通常享有较多政策支持，多因素共同减轻缩表可能带来的影响；相比之下，股份制商业银行由于资产结构相对灵活、对于市场化融资依赖程度相对更多，且风险偏好较高，因此在缩表趋势下或受到更大冲击。
而与国股大行相比，城商行、农商行等中小型银行的资产结构更偏单一且更多依赖于地方经济和特定行业，资金来源亦较为有限，主要依靠本地存款或同业市场融资，资金成本较高且稳定性一般，故一旦发生流动性紧缩将加剧其融资难度，导致净息差承压。因此，鉴于城农商行的抗风险能力总体弱于国股大行，缩表趋势对城农商行的影响或更甚。
其次，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往往伴随银行流动性收紧，而中小银行的融资成本通常较高，且流动性储备不足，或面临难以应对存款集中提取、债务到期或市场融资难度增加等情况。
再次，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带来的盈利能力下降和流动性紧张会共同推高其信用风险，因对其偿付能力的担忧加剧导致融资难度进一步加大，从而陷入负向循环。因此，资产端“缩表”的背景反而突显大型银行在资本实力和风险管理能力上的优势，而中小银行由于其业务结构单一、抗风险能力一般、盈利渠道有限，故在缩表环境下难以与之抗衡，进而成为“缩表”引发的并购重组的潜在对象。
最后，近年来监管机构逐步加大对中小银行的监管力度，对维护金融系统稳定性提出多项要求，特别是对其资本充足率、资产质量和流动性水平等提出更高标准，表明金融系统维稳的监管倾向或推进并购重组的展开。例如，2024年，国家金融监管总局明确中小金融机构的改革化险为重点任务之首，特别强调农村中小银行“减量提质”，通过兼并重组等方式减少中小银行数量、优化布局，强化信用风险管理和不良资产处置；监管部门将实施“一行一策”的高强度监管，引导大型银行整合中小银行，推动其风险收敛，避免局部风险演变为系统性风险。因此，当中小银行由于出现“缩表”情况而难以达到各维度的标准时，监管部门出于维护金融系统稳定性的考虑，可能倾向于推动中小银行的并购重组，通过引导大型银行介入来借助其资源和管理能力优化中小银行的运营管理，降低个体风险蔓延为系统性风险的潜在可能。
3.3.2.大型银行视角
大型银行亦可能选择并购中小银行以应对缩表带来的挑战。一方面，大型银行可以通过吸收中小银行的客户资源来快速扩大其市场份额，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资金和流动性压力，例如城农商行可能拥有特定区域的稳定客户群体或独特的市场定位，大型银行并购后即可获取此类资源并补足其在细分区域的短板。另一方面，并购中小银行有助于大型银行在不通过大规模新增贷款的情况下新增优质低风险资产，从而优化资产负债结构、提升资产质量、分散资产组合风险，同时提升资本利用效率。
然而，大型银行在资产端“缩表”的背景下会否选择并购还取决于成本和风险因素以及自身战略目标两方面的考量。并购虽然可以带来资产和客户的补充，但亦可能引发整合管理的挑战，尤其是中小银行在经营模式、企业文化、技术系统等与大型银行之间或有不同，故合并过程中的摩擦可能导致管理成本上升。此外，在当前经济环境变化较快且变数较多的情形下，大型银行或更倾向于通过内部结构调整或业务创新来应对资产端“缩表”的压力，规避冒然并购带来的整合风险以及溢价风险。
总体来看，若商业银行资产端“缩表”的趋势持续，大型银行与中小型银行之间的并购重组或不失为一种应对策略，甚至引发“并购重组潮”，因此投资者需密切关注中小银行的资产端变化，把握被并购概率并相应调整组合持仓以防御震荡市中的波动加大和风险抬升。在并购重组过程中，银行由于不良资产清理、资产结构调整、重组成本以及业务整合的短期效应，可能导致息差利润和资本指标下降，从而使盈利能力和资本充足率在短期内受到冲击，但银行的长期稳健性或因此得以改善。然而，并购的成败仍取决于市场条件、管理能力、监管政策、整合成本、不良资产数量以及并购双方的协同效应等多方面因素，因此商业银行需仔细权衡并购的潜在收益与风险，审慎做出决策以确保能够真正带来长期的战略性优势。
风险提示
（1）政策与监管变化风险：央行的公开市场操作、利率政策调整、监管要求等因素的不确定性可能对银行资产端的后续变动产生直接影响。
（2）市场波动风险：若银行资产端缩表压力加剧，或在信用债市场上大规模减持，可能引发市场流动性紧张、债券价格波动，进而影响投资者的资产配置和收益。
（3）数据统计偏差：Wind 数据延迟更新，统计过程存在偏差。
（转自：李勇宏观债券研究）